挑水

挑水,是一个早就淡出我们生活的劳动词了,现在不但城市里早已“自来水化”,就是乡村在前几年脱贫攻坚阶段也大都普及了饮水工程。一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地流到碗里锅里。扁担和水桶也都成了过去时,到了农耕文化博物馆成为了收藏品。我之所以念念不忘挑水,是因为它刻骨铭心地记载了一段我少年时代的生活。

小时候,我家住鄂西南的一个小山村。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到房屋左侧不远处的水井挑水。我们家里有九口人,还养有三头猪,一头牛和三只羊,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饮用水。那时候不通自来水,但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打造有水井。我家的水井着落在房屋左侧道路180米开外下面一块水田旁,一年四季有一股泉水,从山上流到这里,我们家和隔壁共有一个水井。平常年份,两家人吃水没有问题。只是夏季和冬季天干,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状况,需要下河挑水。

那时候,大人们都在生产队劳动,收工到家天都黑了,挑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孩子们干的。打我记事起,直到我上高中离开家乡,我几乎每天都要挑水,或者和姐姐们一起抬水,是每天的劳动必修课。6岁前主要看哥哥姐姐们抬水、挑水。6岁到8岁,就开始和二姐或三姐抬水,9岁后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挑水。起初,只挑半桶水,慢慢增加水量,开始就挑大半桶水,但要中途歇歇,才能挑到家。半年后,就完全和大人一样了,挑一满桶水了,80斤左右。我们家的水缸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请石匠帮忙打造的,是五块大青石用水泥连接而成,高60公分,宽60公分,长120公分。我们家的水桶要三担半水才能将水缸装满。所以基本上,我每天都要挑三担水。如果是家里哪天来客人了或者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如杀年猪、打豆腐,清洗床单等,一满缸水还不够,需要临时到水井去挑。夏天用水量大,一般我会挑四担水,第四担水挑回家后,直接放在水缸旁,以备急需。

那时候,我们村里没有通自来水,家家户户都要到水井挑水。有时候,天干或者冬季缺水,我们只能到门口的小河挑水。每次下河挑水,都是一次艰难的旅程。虽然距离我们家不到300米,但要下坎越过那泥泞的稻提,穿过河岸一段陡峭的岩石路面,才能到达河边。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走在河边,生怕滑倒。然后,我用力地将水桶装满水,再挑着它走回家。每次挑水,我总是累的满身汗水,疲惫不堪。

最喜欢夏天挑水了,因为,夏季,我们家稻场边就是永乐水库的主渠道。水库的水完全没有污染,可以放心饮用。10多米的距离,不到10分钟就可以将水缸挑满。最烦的是冬季天干需要下河挑水,要走稍远的路程,爬一个大上坡。最讨厌的是冬天下雪或冻凌下河挑水,路面容易打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雪后冻淩,我穿着长筒胶靴,小心翼翼地下河挑水,回来时爬坡刚走了不到十步,突然,脚下一滑,连人带桶全部滚到河床了,衣服也全部淋湿,寒冷刺骨,我只好马上爬起来,回家换衣服。同时换成布鞋,并用草绳在布鞋上打结防滑,还拿了一把锄头,在上坡陡峭容易打滑处,把冰块砸碎铺层土,然后,再重新挑水回家。

有时候,生产队收工迟,我和姐姐们打猪草放牛也可能回来晚,天完全黑了一家人都才回家。这个时候,我们只能摸黑挑水。有月亮还好,但有时候,天黑后什么也看不见,我和姐姐就会一人掌灯或打手电筒,一人挑水,来回跑两三趟,也是常态。我在观看电影《闪闪红星》,看到潘冬子用竹筒装(盐)水,我就想出了一个用竹子引水的办法。在我们家右旁边的溪沟里找到了一股泉水,我在山里找到了两根大蓝竹,然后把它们一分为二划开,把竹子中间的节打掉,装了三个支架,用竹片将水引到屋旁。接着,我在屋旁挖了一个小水池子,将引来的水存放在里面。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屋旁边洗菜洗物,接水挑水,牵着畜生来此喝水了。后来,父母干脆将这里挖成了一个小鱼塘,我们平时用水就方便多了。但天干时泉水枯竭,仍需要下河挑水吃。

80年代初,我已经离开家乡到外面求学工作了。三姐夫进了我们家门。为了解决每天必须挑水的麻烦问题,他在我们家房屋旁边,稍高一点的地方建了一个水池,将那股泉水直接用水管引到水池里储存,然后家里安装自来水管网,一下子解决了挑水问题。同时为了解决冬天枯水季节泉水不够的问题,他又买了一台小型抽水机,冬天枯水季节,直接从河里抽水到水池,保证了一年四季的饮用水。2000年左右,宜都市实施农村“饮水工程”,家家户户统一安装了有乡镇统一安排的自来水管道,老家吃水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再也不用挑水了。

水是水是生命之源,是生命的第一需要,它普通得常常被人忘记。现在我居住的在长江之滨宜昌,一年四季不缺水,饮用的也是非常环保卫生的黄柏河的达标水,我居住的小区楼下还安装了一台更加绿色环保的直饮水机,每天到楼下打水的也是络绎不绝,安全方便。可每次去打水,我都会想起小时候挑水的情景,想起那些挑水、吃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