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或人生

周末,我带着女儿和侄儿,远足到郊外。

初夏的山涧,还没到喧嚣的时候,宛如一首舒缓的乐曲,就那么平静的流淌着。

清澈的溪水,让我们惊喜异常,顾不得打湿衣裤,两兄妹脱下鞋袜就下了水,摸鱼捉虾。尽兴玩罢,女儿拿着一颗光洁的鹅卵石上岸,好奇的问爸爸:这些石头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光滑圆溜呢?

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的问题,似乎并不难解决。上高中的侄儿马上给出了答案:当然是从远处的山上冲下来的啊。但为什么都是这样光滑圆溜,侄儿的回答却不能让比他小得多的妹妹满意。我提议,沿着山涧往源头走吧,在那里一定能找到答案。

索溪而上,沿途我让他们用心观察溪水中石头的变化。越往上,山涧中的石头个头逐渐变大,而且渐渐的变的不再光滑,渐渐有了棱角,渐渐地棱角变的犬牙差互、狰狞锋利。而在源头的瀑布下、水潭中,既有玲珑小巧的石子,也有手掌、地瓜大小的石块,旁边更有许多从磨盘大小到一人多高的原石。怪石嶙峋间,可窥见大自然的无边威力与鬼斧神工。

女儿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石头被暴雨山洪从山体上剥下来,被水流挟带着一路向下,那些大小的石头相互挤压摩擦,就渐渐破碎变小,磨去了棱角,变成了拿在手里圆润、踩在脚下不再硌脚的鹅卵石。

那这些鹅卵石接着往后呢?我进一步启发他们。往后?继续被水流携裹着向下游奔涌、继续相互挤压破碎变小、继续相互摩擦磨灭棱角,变成粗砂、细沙、泥浆,最终在一个未知的地方沉淀成生养万物的泥土、大地。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女儿抓起地上的石头打起了水漂,不曾想被一块石头尖锐的棱角扎痛了手指,于是愤恨的说:“讨厌的石头!”

扎手的石头真的讨厌吗?恐怕只有天真的小女儿才会如是说。

难道不是?石头还是那块石头,棱角锋利的原石与玲珑圆滑的卵石、流落指间的细沙,不过是在时间和外力的作用下,改变了大小、抹去了棱角,从锋芒毕露、笨重愚拙变得光滑圆润、玲珑小巧,多了喜人之意,却少了自然天成。可是,这些都是作为人的视角、感受,若人为山石,又岂敢说山石不愿是山石,甘愿被磨去棱角,而成为随波逐流的卵石、细沙,最终沉淀为默默无闻的一粒尘土?只是,那山石也身不由己吧。无论是在藐视一切、不可抗拒的自然伟力面前,还是在时空轮回、水磨石穿的岁月之手中,一切不甘或抗拒,都显得那样渺小、无力!不见峥嵘各异的本真,只有被动适应的无奈,即或山石,无异都是一种悲哀。

抬眼望,那山还是山,那水还是水。

那石,却已不再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