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室里的“猫腻”

L卫生院是一座位于偏远山区的基层医疗单位,肩负着周边村落数千居民的日常医疗服务任务。秋风萧瑟中,D区审计局派出审计组来到这家卫生院,对其运营管理情况进行审计。

带队的李组长是个干工作雷厉风行的人,主审小陈平时话不多,但十分善于思考,大福擅长数据分析,小伊在工程建设领域颇有心得,老沈是财务上的行家里手。山路蜿蜒曲折,却丝毫未影响大家交流探讨工作思路的积极性,审计组每一名成员都跃跃欲试。

进点一周后,审计组犯难了。“组长,卫生院账面上的支出手续都比较完备,并且总体开支不算大,超过七成都用于发放员工工资福利了。除了主治医生工资稍高点,其他行政、后勤人员工资待遇都比不上城区的卫生服务中心。”审计组讨论会上,老沈满面愁容的向李组长汇报道:“都说乡镇卫生院难,没想到这么难!”接着,小伊也说:“他们这几年工程项目不多,我已经看完两个项目资料,目前没有能够伤筋动骨的大问题。”说完,大家把目光全部转移到大福脸上,大福一愣:“你们咋都瞧着我,简直压力山大啊!我目前已经完成了医保数据与住院病人消费明细数据的比对,找出了二百多条疑点数据正在核实。我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每个月上缴到卫健核算中心的收入小于云医疗系统里面录入的收入,到年底时这个差距也并没有拉平。”说着就将他整理的对比数据调取出来,主审小陈看后沉吟道:“这两边收入差距不算大,是否为住院病人缴纳的押金呢?这样吧,小伊和大福继续按进度实施审计,老沈和我先弄清楚整个收费及上缴流程,将差距原因找到。”李组长一锤定音:“就按主审说的办!”

隔天,老沈和小陈来到收费窗口认真阅读张贴的收费流程。突然,小陈发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细节,收费员在收款时,时不时从台面下取出一个小小的二维码牌,不经意地引导患者扫描付款。小陈不动声色地对该二维码拍照取证,并用自己的手机对该二维码进行扫描,这一扫可扫出了重大发现:这竟然是名叫冯某霞的个人收款码。此异常立刻引起了小陈的警觉,她将缴款界面截图后把老沈叫到一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医院既然有统一的收费渠道,为什么还会有个人二维码在这里呢?”两人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李组长。李组长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找来该院员工花名册进行比对,发现冯某霞正是该院收费员,当即决定对收费窗口的收款情况进行详细调查。

第二天,小陈和老沈早早来到卫生院收费窗口,核对了近一周的收费记录。在排除住院病人缴纳的押金后,云医疗系统中显示的收入仍然大于该院统一收费渠道及现金收入的总和,恰好对应了大福提出的疑点,两人对现场数据进行取证后便离开了。接着,他们与部分患者进行交谈,了解到一些患者在缴费时,都是根据收费员的指引来操作的。患者只要能拿到药看上病就行了,其他的也不懂。

为了弄清楚用个人收款码收费是收费员个人行为还是卫生院领导授意所为,李组长与该院财务负责人王某开展了一次谈话。谈话间,李组长问到该院患者就诊时的收费方式时,王某斩钉截铁地说:“只有现金、扫码和刷卡三种方式。”李组长继续追问:“扫码支付是扫给谁呢?另外,平时与卫健局核算中心对账周期是多久?”“那当然是扫给卫生院对公账户啊!”王某回答道:“我们跟核算中心一般是一月一对账,区间为上月25日对本月25日,严格按照云医疗系统中的收入核对无误后才上缴。”李组长笑着说“那你们工作还挺严谨的。我看你们卫生院这几年经营效益还不错,现在镇上年轻人少了,老年人用现金较多,每个月收到的现金都由谁保管呢?”“这个是由收费员自行保管。”李组长紧追不舍:“那你们平时怎么对收费员进行监管呢?一个月现金流水少说也有几万块,你们就不怕出问题吗?”王某说:“咱们两个收费员已经在院里工作七八年了,从没出过什么岔子,每月与卫健局对账时的现金收入都是按时全额上缴的,都信得过。”听了这话,李组长若有所思,用个人收款码收费大概是冯某霞的个人行为。有了初步判断后,李组长向王某出示了冯某霞的二维码照片以及截图,并请其联系该收费员提供相关账户的银行流水。

很快,该院就提供了审计组需要的资料。大福将冯某霞银行流水数据进行整理分类后,发现有大量的对方户名为“渠道实时业务”的零星收入。他按照交易发生区间进行梳理,发现每个月累计的零星收入都会在22日左右进行大额提现。于是,他将提现金额与该院在卫健局核算中心的现金缴存金额进行对比,差额竟正好是收费窗口现金日记账中记录的现金收入。由此可推测,这些零星收入就是冯某霞个人收取的患者诊疗费。

掌握了这些审计证据后,审计组决定在卫生院会议室对冯某霞进行问询谈话。期间,李组长就二维码一事发起了提问,冯某霞神色有些慌张,却强装镇定:“我一般是在患者没带现金,院里POS机又出故障的情况下,才临时让他们扫到私人二维码转账的。”小陈不慌不忙的问:“那既然都是扫二维码,为什么不直接扫卫生院账户的二维码呢?”冯某霞捧起水杯又放下:“院里的二维码不知道怎么回事,患者总是扫不出来,导致收费窗口经常大排长龙,我也是为了让患者就医更加方便才想得这个办法!”小陈刚想出言反驳,李组长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李组长请冯某霞一起来到卫生院机房,调取了收费室近一周的监控录像:“你看看,上周三上午9点至11点期间,收费窗口并没有多少人,但你仍是引导患者扫描你的私人二维码。再看看周四下午,好几个患者都扫了卫生院收款码,你却拿出私人二维码让他们更换了支付对象,这又怎么解释呢?”冯某霞的额头渗出冷汗,嘴角嗫嚅着又说不出来原因。

李组长将她带回会议室,继续说:“即使你是为了方便群众,也应该及时将当天利用私人二维码收到的诊疗费上缴到卫生院公账。你也不是第一天做收费员,应该清楚公款私存是个什么性质。”面对审计组的提问,冯某霞越来越紧张,讲话也开始结结巴巴:“收到的钱……我……我一分不差的都上缴了,只不过……没有每天上缴罢了。”大福将整理好的银行流水分类汇总表递到冯某霞面前说:“但你却利用这个时间差,将公款挪作他用了。比如2023年3月22日,你将私人户中的钱全部取现,紧接着就是大量的零星收入入账,一直到4月23日你再次取现,这期间账户里也没有别的收入,但却产生了一万多的消费支出。”听到大福说出了具体时间和金额,冯某霞手指不停地揉搓衣角。“还有,我们发现你这两年与另外一个收费员刘某个人账户产生的往来也比较多,相互转账平均到每月一万五千元左右,麻烦你说明一下情况。”“这是……是我们给对方代班……代班收的诊疗费、押金这些,嗯……我是专职收门诊费的,她……她收住院费,我们排到夜班了或者某一个人请假了就会帮对方代收,过后把钱打给对方。”大福疑惑:“你与她的每一笔转账情况都是因公往来?”冯某霞点头答是。“那这两年来,你收到刘某的转账后流向支付宝理财账户共有四次,涉及七万元,确有其事吧!”听了这话,冯某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发直,瘫坐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看到她的状态,审计组结束了此次谈话。

后经与刘某谈话,查看其收缴资金近一年的银行流水未发现异常,刘某对冯某霞的行为并不知情。

冯某霞利用患者不熟悉支付流程以及卫生院对账周期长、监管缺位的漏洞,诱导患者使用个人二维码缴费,将公款当作满足个人私欲的小金库,涉及金额130余万元。审计组将这一问题线索向纪检部门进行了移送。后期,冯某霞不仅要全额退还挪用的公款,还将面临着法律的严惩。同时,卫生院也对收费管理制度进行了全面整改,加强了对收费窗口的监管,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此次审计,如同一场及时雨,洗净了卫生院收费室的污垢,让公共医疗收入重新回到了规范、透明的轨道上。同时也给其他基层医疗单位敲响了警钟:任何企图侵占公共资金的行为,都逃不过审计的火眼金睛,唯有坚守廉洁底线,才能保障医疗事业的健康发展,守护好群众的健康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