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开发费用的猫腻

骄阳似火,热浪如炙,滚滚翻涌在城市的上空。审计室内,气氛却如冰窖般凝重,一场没有硝烟的激烈交锋正剑拔弩张地展开。

苏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他抬手用力一抹,眼神慌乱,下意识地闪躲着主审林威如炬的目光,嗫嚅道:“好吧,好吧,这个事我得确认一下情况,才能给你们答复。”说着,便手忙脚乱地掏手机,脚步匆匆地往外挪。

“苏部长,别急着走!”主审林威身形一动,一个箭步挡在苏训身前,声音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电话就在这儿打,有什么情况,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沟通清楚!”

时光回溯一个月,彼时,按照审计厅三级联动的战略部署,X审计局精锐尽出,从各个相关科室抽调骨干精英,迅速组建审计组,雷厉风行地进驻大数据局,一场针对辖区内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建设的专项审计调查悄然拉开帷幕。

审计组一入场,便精准聚焦政务信息化、新型智慧城市以及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等重点领域任务的推进实情。他们以信息化项目建设为关键切入点,丝丝入扣,以点牵线,线线交织成面,沿着“云、网、数、系统”这一错综复杂的信息化建设脉络,将大数据局旗下各项信息化建设任务逐一精细梳理。很快,他们笃定了一个核心策略:要想把大数据局的信息化审计做到位,关键就在于深度剖析政务服务平台相关项目从建设起始、运营过程到使用成效的全流程详情。

抽丝剥茧寻线索

审计室内,资料堆积如山,仿若一座知识的迷宫。主审林威埋首其中良久,此刻,他终于从浩渺的资料海洋后抬起头来,手中紧握着笔记,扫视一圈正专注忙碌的审计组成员,朗声道:“大家先停一下,我刚把近三年数字机关、数字政府的建设方案彻查了一遍,涉及大数据局的重点聚焦在政务信息化建设板块。”他微微一顿,“大数据局作为信息化建设的主管要枢,它的审计逻辑迥异于其他部门,这是一个庞大繁杂的系统性工程,大家务必拓展视野,延伸触角,统筹全局去审视,千万别陷入单个项目的细枝末节里,迷失方向。”

见众人目光齐聚,林威接着说道:“当下,被审计单位配合度欠佳,资料递交拖沓迟缓。但这难不倒我们,大家解放思维,别被他们提供的资料禁锢,要知道,海量信息散落在网络世界,就看咱们有没有慧眼去挖掘。”

“主审!主审!”话音未落,数据分析员姗姗清脆的呼喊打破室内的沉静,她满脸兴奋,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我这儿有重大发现!”

林威瞬间转身,疾步走向姗姗,目光急切:“哦?快说说,发现什么了?”

姗姗难掩激动:“我把大数据局近三年信息化建设项目的功能模块,导入咱们自主研发的信息系统造价模型,结果惊爆眼球——模型分析显示,大数据局S项目造价偏离度居然超90%,A项目和W项目造价偏离度也超60%。”她喘口气,语速加快,“即便考虑项目复杂度因素修正,S项目造价依旧高得离谱,堪称‘天价’研发成本!”

“数据来源可靠吗?”林威弓身凑近,目光紧锁屏幕数据,眉头微皱。

姗姗拍着胸脯保证:“绝对靠谱!我编写了一个爬虫工具,专门从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等官方权威渠道归集数据,绝无差错!”

林威眼中光芒一闪,抬手重重拍在姗姗肩上,嘴角上扬,难掩赞赏:“不愧是计算机中级的优秀学员,干得漂亮!再核验一遍数据,若没问题,咱们就从这儿撕开突破口!”

次日,审计组围绕S项目展开紧锣密鼓的业务研讨。姗姗站起身,指向投影屏幕上的项目资料,条理清晰地介绍:“S项目隶属2022年数字强省重点工程,建设单位是大数据局下属的大数据中心,执行落地由电子政务一部负责,部长正是苏训。项目承建方为省属国企K公司,这家公司由省财金集团出资设立,专为承接省内信息化建设的重头项目而生。S项目合同金额高达2.3亿元,其中软件开发部分费用2.1亿元,可咱们依据专业规范评估,这部分造价仅0.2亿元。”

“铃铃铃…”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室内紧张的研讨氛围。林威迅速拿起手机,瞥一眼来电显示,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姗姗等人心领神会,瞬间安静。

“好的、好的,太感谢了!”林威嘴角高高扬起,眼中满是欣喜。

挂断电话,林威清嗓,向众人宣告:“大好消息!数据处刚刚来电,技术人员运用数据分析平台的人物关系模型,挖掘出关键线索——大数据中心的李德,任职前曾是K公司的负责人!”

林威稍作停顿,整理思绪,接着剖析:“咱们把整个脉络串一串,大数据局作为信息化发展建设的领航者,数字政府实施方案必然有他们深度参与制定,换言之,这些项目本就是他们主导立项。”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局机关重心在政策推动落地,信息化项目实操则由大数据中心接手,然后他们找来与中心主任李德关系匪浅的K公司负责S项目实施。”说到此处,林威看向负责招投标分析的张海,“老张,说说招投标环节,有无异常发现?”

张海闻声起身,神色专注:“主审,我详查招投标资料,表面未见明显指向性问题。K公司在省内信息系统研发建设领域确实专业,优势突出,尤其在政府项目经验加分项上表现亮眼,毕竟他们的主营就是承接各单位百万级别的信息化项目,经验丰富。”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不过,疑点也很明显,S项目高达两亿多的金额,远超K公司常规业务范畴,这种大型项目按常理,通常由省内行业龙头L公司承接。我推测,K公司与L公司在S项目上或许暗藏猫腻,建议从项目造价切入深挖。”

听完汇报,林威当机立断,安排张海和姗姗约见K公司S项目经理谈话,自己则联系大数据中心李主任,准备正面交锋,一探究竟。

拨开迷雾见真相

午后,张海和姗姗顶着烈日,奔赴大数据中心运维部,找到了驻场运维的S项目经理钱毅。

张海率先出示证件,礼貌而不失威严:“钱经理你好,我们是审计组的,现针对该项目存在的一些疑问,向您了解S项目相关情况。”

“好的,好的,一定配合。”钱毅满脸堆笑,眼神却有些闪躲。

姗姗开门见山,直击要害:“我们依据《软件工程软件开发成本度量规范》等国标准则,对S项目进行专业造价评估,结果显示,软件开发部分造价仅0.2亿,与你们报价的2.1亿相差悬殊,对此,您作何解释?”

钱毅脸色骤变,白一阵红一阵,反问道:“你们用的什么方法,怎么会有这么大出入?”

姗姗柳眉微蹙,语气坚定:“功能点法,完全依照国家标准执行。”

钱毅愣怔片刻,眼珠一转,强自镇定道:“是这样,S项目意义非凡,甲方要求严苛,系统各模块功能历经多次修改,前段时间还进行了深度功能优化升级,交互界面更是全新打造,看着功能少,实际背后投入巨大,所以你们评估的价格偏低。”

姗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张海见状,顺势接过话茬:“哦?既然如此,钱经理能否联系工程师做一次版本回退,我们重新评估,以正视听。”

钱毅眼神慌乱,干笑两声:“现在怕是难办,驻场的都是运维人员,开发部完成任务就转战下一个项目了,我们分属不同部门,我无权指挥,只能请示公司领导协调。”

张海略作思忖,沉声道:“可以,明天钱经理带上工程师,一同到我们审计室,现场演示讲解。我们既然登门,自是掌握了一定证据,希望您能全力配合。”

钱毅脸色铁青,勉强挤出笑容:“一定、一定好好配合,我这就请示领导。”

回到审计组,张海和姗姗向主审林威详述经过。

林威苦笑摇头:“看来你们那边进展不顺,我下午找李德谈话,结果全程冷场,他一问三不知,滴水不漏。”他眼神坚毅,语气果断,“你们明天继续跟钱毅谈,如此巨大的造价差异,绝非一次版本升级就能敷衍过去。沟通时态度可以强硬些,但务必牢记文明审计原则。我这边去找具体负责项目的政务一部苏训,看看能否打破僵局。”

次日正午,烈日高悬,酷热难耐。审计室内,林威快速翻阅着张海刚送来的笔录,目光如炬,向对面坐立不安的苏训抛出问题。苏训满脸紧张,汗珠滚滚而下,浸湿衣衫。

“苏部长,你可想清楚,K公司并未替你们隐瞒,姗姗他们已经去查发票了,结果马上就到,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训抬手抹汗,眼神闪躲,慌乱道:“好吧,好吧,这个事我得确认一下情况,才能给你们答复。”说着便起身掏手机,妄图逃避。

“主审!发票查询结果出来了!”门被猛地撞开,姗姗风风火火闯入,“2022年L公司向K公司开具了1.9亿发票,开票项目正是S项目,K公司涉嫌违规转包!”

“苏部长,别急着走!”林威身形一闪,挡住去路,声音如洪钟,“电话就在这儿打,咱们把事情说清楚!”

苏训听闻汇报,如泄了气的皮球,放弃挣扎:“好吧,事情就是主审您问的那样,领导指定项目给K公司,可他们没这类大型项目经验,不敢贸然接手,便联系L公司,L公司报价1.9亿,K公司加了10%系统集成费,凑成2.1亿预算,我们就依着K公司方案推进S项目。”

“哪个领导安排的?”林威步步紧逼,目光似刀。

苏训耷拉脑袋,默不作声,只是机械地擦拭汗珠。

林威见状,加力施压:“是不是李德主任的意思?”

苏训如蒙大赦,长舒口气:“是,是李主任的意思。”

待苏训在谈话笔录上签字,林威让他离去休息,旋即联系李德再次约谈。

铁证如山,李德在审计组的强大攻势下,防线崩塌,不得不承认所作所为,一并交代A项目与W项目存在的同类问题。

最终,审计组成功查实:李德串通项目实施单位,以虚列项目开发工作量为手段,恶意抬高信息化项目造价,致使财政资金损失高达2.4亿元。审计组毫不手软,将相关线索迅速移交纪检监察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