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

2024年,我的岳父整整87岁了。

今年春节回乡探亲期间,我明显地感到岳父的身体和前几年相比,行动迟缓了许多,明显感到他从坐下到起立时都会有些吃力,一点也不像三年前那样身材瘦高,身体硬朗,话音洪亮,背不驼腰不弯,眼不花耳不聋,不练太极拳,不跳广场舞,只爱背着一个小录放机,听着歌、哼着曲,一天到晚在居住的小区内“巡逻”式捡拾饮料瓶、纸箱等废旧物品,并顺手将垃圾桶周边的卫生打扫打扫,没有假日,风雨无阻,谁劝都不管用。

我很感恩岳父。我知道,岳父对我很认可,不仅仅是因为我当时是现役军人,更多的对我是一种关爱和包容。记得当年和妻子处对象时,因为我个人家庭的原因,我休假探亲基本上吃住在他们家里。谈婚论嫁无彩礼、新房装修忙前忙后、我身在军营两地分居妻女的生活时时得到岳父的细心照顾帮衬、为妻子曾经的稳定工作问题处处求人碰壁……

岳父是个“闲不住”的人。岳父和许多老人家一样是从苦日子中熬过来的。幼时家贫为人家放过牛砍过柴,吃不饱穿不暧。稍大一点时,家里无缘无故被当成地主对待,在那个年代其遭遇和境地是可想而知的。再大一点,当挑夫干石匠,拉板车蹬三轮,什么活苦干什么活,什么活累干什么活。再后来,靠着四处打短工,结婚成家,孝敬老人。就这样踩着艰辛,凭着勤劳,硬是将四个儿女养育成人。时至今日,岳父二十多年前为了修盖房屋,因交通不畅带领着全家老少,从后山修路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甚至当时连我这个刚结婚登门的女婿也一并编入他的愚公移山队伍。就说早些年的年三十、年初一他也要出去捡拾废品之事,有些亲朋劝他“年岁大了要多注意休息”,他则回答“就当是在锻炼身体吧”!也有些亲戚说他“这么大年龄还在捡垃圾,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您的子女们不孝顺,也让子女们脸上无光呀”!他则理直气壮地回应“我的子女们都很孝顺,我自己心中有数。捡点垃圾变点零钱,我一不偷二不抢,也算是为环境保护做贡献,还算是在劳动致富,别人爱咋样就咋样,想说啥就说啥,我管不了”!我十分敬佩岳父的这种理念和坦荡,回去看望他时,我也会经常随他一道去他的“领地”帮帮忙,顺便了解一下他日常的“工作”流程,帮他将废品送到收购站。那一刻,我能够真切地感觉到岳父的幸福与满足。

岳父是个“讲良心”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从岳父和我成为翁婿关系的二十年多时间里,无论是在老屋土房,还是在新居客厅的醒目位置,岳父都会将小平同志的画像恭敬地摆放悬挂,时不时无比虔诚地擦拭干净。岳父经常教育我们,要感恩共产党,感恩邓小平;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穷点富点无所谓,但为人一定要讲良心;行不了大善,就要多行小善,小善多了就成大善。岳父的成长生活经历虽说是艰辛,但庆幸的是时常能够遇到一些纯朴善良、乐善好施的人,庆幸的是从旧社会进入了新社会,时代的发展进步和社会的变迁对比,让岳父深切地感受到了共产党的伟大,也逐渐明白并做到了时时处处要做一个讲良心的人。改革开放之后,岳父的居住地——曾经的小山村一下子变成了城市中的“城中村”。随着进城务工人员的大幅增加,岳父家那些剩余的、即便是土屋小房,求租者仍络绎不绝。岳父尽最大可能地为这些临时居住在房前屋后的务工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房租多少无所谓,赶上饭点来家里一起吃点喝点无所谓,有困难找他借点钱用多长时间也无所谓……用岳父的话来说“这些娃子们出门在外不容易”、“谁没有个难处的时候呢”。现如今,岳父的那些老房子经棚户区改造已成记忆。我们现在一年之中回老家看望他也不过两三次,陪他聊天时还能经常听到曾经的租客给他打来问候电话。还记得前些年陪他去北京旅游,一位在北京发展的租客得知岳父到北京了,一定要请他老人家“搓”上一顿,后来因我们的行程安排问题没有聚成,虽留点遗憾,但我们知道,时至今日,岳父一直还在享受着那次没有成行的“精神大餐”。今年春节团聚期间,我们听二姐说起了一件事:几年前,岳父在小区门前被一小货车倒车时挂倒在地,司机原以为岳父会怎么样他,正惊魂未定不知所措差点跪地磕头赔理求饶时,谁知岳父却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拍拍身上的灰土,挥挥手诙谐对司机说:“我这都老胳膊老腿还挺结实,零件还齐全,没事!以后开车多注意点。你走吧!”司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在目瞪口呆之际,岳父已扬长而去!当天下午,那位司机经过一番打听,带着水果,登门向岳父致歉,并坚决请岳父到医院进行了相关体检。司机动情地对医生讲了事情的经过,并一再重复说:“老人是个善良的人,我如果不这样做,我就是个不讲良心的人!”

岳父是个“管闲事”的人。岳父性情耿直,对身边一些看不惯的事,他决不会顾忌别人的脸面、考虑他人的感受,要么讲话直言不诡,要么握拳怒目而视,更有时会提着棍棒来个“横扫千军”。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春节我作为新姑父拜年,吃过饭后便和妻子的兄弟姐妹们悄悄地集中到大伯家打起了“带彩”的麻将,正当我们激战正酣时,大家猛然听到一声咳嗽,岳父来了!大家个个如同惊弓之鸟,甚至来不及收拾桌面上的钱物便夺门而出,只留下我坐着未动,后在岳父严厉的目光下,我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灰溜溜地从他身边滑过。后来才知道,只要是他家族中的晚辈,好像没有一个“逃脱”过他不同程度的责罚。今年春节期间,众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时,大家还聊起了很多年前老家晚报上报道的一件趣味往事:大哥和几个老年朋友在路边玩扑克牌,结果被路过的二弟撞见,二弟见他们是在“斗地主”,不禁怒火中烧上前掀了桌子,结果是兄弟俩先是唇枪舌剑,尔后是推推搡搡,再后来发展到一人高举小櫈、一人手持棍棒僵持许久,幸好警察及时赶到事态才得以控制,但此事也被当地晚报进行了挖掘报道。事件的主角自然是岳父和他的大哥了。而今,大伯已过世多年,我们也经常会听到岳父提及大伯当年操持家庭曾多么的不容易。

岳父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别看岳父从小没进过校门,基本不识字,可他肚里的“货”却不少,全是在日常生活中学习积累而成,能够将大小道理讲清道明,并一直按自己所认的理为人处世。“晴带雨伞,饱带干粮”,“不懂装懂、永世饭桶”,“秤能称轻重、话能量人心”,“创业百年、败家一天”,“量大福大、心宽屋宽”,“弟兄不和邻里欺、将相不和邻国欺”,“路不平、众人踩;事不平、大家管”,“良言一句三冬暧、恶语伤人六月寒”……时常听岳父在路边和别人聊天,聊着聊着,他就会冒出几句类似的民言俗语,而且用的恰到好处,让许多路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而今,岳父已经步入暮年,但他依然时时关注操心着子女及其家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时时教育提醒着大家要团结友爱、互相帮衬,要遵章守纪、好好工作。我也于前几年转业回到地方审计系统工作,我将牢记岳父的教诲嘱咐,忠诚、干净、担当,热爱工作、履职尽责、廉洁自律、关爱家人!

我的岳父叫程兴才。祝愿他老人家健康长寿、幸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