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拾审计旧行囊

2023年,是审计机关成立40周年,也是我参加审计工作的第33年,时光匆匆去,岁月催人老,我从一个26岁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即将退休的审计老兵,收拾办公旧物时,除了珍藏的国家优秀审计项目奖状、优秀党员表彰、先进工作者奖励外,还有我的老朋友——一支陈旧的行李箱。这只皮箱伴我30余年,皮面褪色破损,五金陈旧生锈,但非常结实耐用,因为这只皮箱我没少被同事说笑,每当有人问我30年的行李箱用着如何,我总是拿出40余年的钢笔、20余年的雨伞、10余年的胶鞋给他们看,常说衣不如新,我有几友如故。

握笔如枪  下笔如刀

走入审计机关之前,我曾在国企从事7年的财务工作,19岁参加工作时,财务科长担心我少不更事做事浮躁,总是非常严格的要求我。于是,在没有电脑和会计软件的时代,我拿着算盘反复盘点账目,一笔一笔誊抄数字,清晨第一个到单位打扫卫生,夜晚最后一个关灯离开,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便被评为工作先进,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奖品——一支黑漆钢笔。拿到奖励的那个晚上我激动的难以入眠,我暗下决心要握好这支笔,做一个认真细致的人。

会计工作的好口碑传开,很多人建议我尝试审计,于是1989年我参加公开招考进入审计机关,比起伏案拨珠的会计工作,审计是那么的充满挑战。我蹲在工地的泥地上记录过数据,趴在工厂的设备上计算过能耗,农场里数过牛羊,田埂上量过水渠,东奔西走许多年,那只笔磨掉了漆皮,换过了笔尖,最终闲置在我的公文包里,我始终不肯丢下,带着这支笔就像是带着我的工作信念,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人生。

有一次,我主审一家亏损的合资企业,该企业生产车用电子表,产品销给本地汽车厂,亏损原因是物料成本占比80%以上,扣除人工水电费用后利润为负,外商出于一些利益考量,始终不肯采取招标采购的方式确定供货方,审计陷入僵局。为了能够说服外商,我带着审计组将企业几年的经营数据重新统计核算,并且走访上下游企业进行调研。再次约谈外商的时候,我只准备了那只黑漆钢笔和一沓白纸,外商没再见到厚厚的取证单和报告,反倒愿意平静的听听我的建议。于是我拿起钢笔,在白纸上细细得给他算起账来,成本几何、市场几何、竞品几何、前景几何,从正午到日暮,外商最终看着我倒背如流的数字皱眉沉思,良久方才站起来主动握手,审计组的同事们纷纷松了口气,大家脸上露出笑容。这家合资企业采纳了我们的审计建议后,转型发展良好,确保了国有资产发挥效益。

良伞遮风  好伞避雨

从事审计事业,出差就像家常便饭,特别是春雨蒙蒙的时节,我时常在异乡审计。记得有个阴雨绵绵的春天,我们在山区审计农业政策落实,带着厚厚的审计资料辗转多个村庄,我索性减轻负担不再带伞,冒着雨水四处走访调查,村民们见村干部跟在我们身边,总是应两句便不肯多说,我们不得不想办法支开了村干部,杀个回马枪再次走访之前的村户。当我们经过一家村民门口时,一位大娘叫住了我们,她指着我们淋湿的衣服问是否需要雨伞,我们便走过去同她攀谈起来。大娘说下来检查的人不少,像我们这样顶风冒雨两腿泥泞的不多,又羞愧平时没什么客人,家里连给我们坐的多余板凳都没有,继而谈到瘫痪的家人、打工的子女、享受不到的补助和要不回来的工钱。那天我们站在漏雨的泥瓦屋内谈了很久,记下好几页的笔记,告辞的时候偷偷在桌上放了一些钱,当我们坐车返回县城的时候,发现文件包里装着一把旧伞,不由想到那位大娘朴实的关怀:“山里风大雨大,还是要打把伞,淋雨了再吹风,可是要感冒伤身的。”

后来我就一直带着大娘送的伞,布料厚重,伞骨结实,找修伞师傅加固了零件后,特别适合我这种长途奔波的人。又一年,我主审防洪项目,审计组历时40多天审计测量和走访调查,核实存在违规转包、账目混乱、虚报工程量等问题,之后施工方通过各种方式请吃送礼均被我们拒绝。有一次施工方老板来与审计组见面,临走时偷偷留下一个装着雨伞的袋子,我发现后打电话请施工方老板来拿走他留下东西,施工方老板说“你们审计很辛苦,这是给你们的茶水费”。我们打开袋子一看,伞下压着5万元现金,我们立刻请示领导后将此款暂存单位保险柜,项目结束后用该笔款项直接抵缴收缴款,得知此事的被审计单位和施工方们对我们廉洁审计做法由衷称赞。

我时常想起这两把伞,一把陈旧,它寄托着老百姓的殷切希望,我随身携带;一把崭新,它警示着贪婪享受对人的腐化,当紧锁保险柜中。一把好伞不在于新旧,而在于能否经受雨雪洗礼,能否经受风霜侵蚀。

莫问前程  但行脚下

城市很少“稀巴烂”的路,但农村很多,审计工作干久了,就知道一双抓地鞋的重要性,我有一双绿色胶鞋,款式老土,磨损严重,但是需要田野调查的时候,我总是习惯穿上它。

有一年开展山区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审计,我和另一名57岁的老科长抽查一个村的田间水沟建设,一张1万元建材发票引起了我的注意,购货数量精准到小数点后2位,我们决定去水沟现场看看。村干部说:“刚下完大雨,路上稀巴烂,两位老科长就别去了,我让村里人拍张水沟的照片,发过来给你们看,行不行?”我们没有同意,坚持走“稀巴烂”的路到现场去,一路上村干部的鞋免不了打滑,而我不起眼的胶鞋始终稳稳当当。查看现场后,我们发现该水沟并非新建,当地村民也说:“这水沟修了4、5年了。”村干部最后承认该笔支出用于给3名村干部发放加班补助,他们深感后悔,并迅速退回私分的 1万元。

再后来,全国开展脱贫攻坚的号角吹响,各地都为贫困户修建起搬迁的房屋,我们到山区贫困县开展易地扶贫搬迁项目审计,发现地势狭小的村组,只能将房屋修建在山上,为了赶工,很多房屋都没来得及硬化场地和道路。在滂沱大雨之下,在坡度超过60度的湿滑泥巴路前,车辆无法上去,穿运动鞋和皮棉鞋的同事也免不了摔跤,只有我踩着那双绿色胶鞋,稳稳当当的奔波在每个搬迁项目上。夜里回到住处,同事们纷纷为了清理鞋内外的泥巴而发愁,只有我用抹布随便擦了擦,直接丢在窗台上。同事们一边感慨“宝鞋”实用,一边跟我说:“您年纪大了,冒着暴雨走山路确实危险,摔倒了可不得了,后面几天就不要跟着一起跑了。”我摆手笑道:“老骥伏枥,壮心不已,我宝鞋在手,每一步都走的稳当。”开展大量的现场调查后,审计组根据老百姓反映的问题,提出加快设施配套建设,严防山体滑坡风险的建议。

莫笑审计行囊旧,恰似老友伴我行,一笔一伞一双鞋,不惧风雨任平生。越临近退休,我对三十余年的审计生涯越是不舍,时常会梦见年轻时工作的片段,有时是因炎热疲惫而睡过站的公交车上,有时是顶风冒雪吃一碗泡面的路边,彼时年轻的面孔已记不太清,但奋力拼搏的工作场景还历历在目。审计事业的辉煌成就,离不开一代一代审计人的担当作为、拼搏奋斗、无私奉献,审计事业的征途也始终在前方,希望接过我们肩上担子的青年们,积极投身于光荣而伟大的审计事业,踔厉奋发,不懈进取,为国家的繁荣发展贡献审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