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 | “小线索”引出“大问题”

看着缓缓关闭的机房防火门,老宋深深叹了口气,今天已是入驻被审计单位第三周,“两癌”筛查数据被审计单位仍是以各种借口拖着不予提供,现在更是扯出因为配合审计导出数据,导致系统服务器崩溃的理由。

半个月前,X省统一部署,开展全省公共卫生和医疗服务政策落实情况的专项审计调查,Y县迅速行动,从各相关科室抽调骨干力量组成审计组,进驻妇幼保健院开展审计调查工作。由于Y县已经五年未开展过相关审计,审计组一时无法迅速确定审计重点,老宋带着审计组成员已将妇幼保健院的医疗收费、药品耗材出入库以及财务凭证已反复看了好几遍……

柳暗花明

“告诉组长一个好消息,刚才其他医院的数据送过来了,我们刚才运用大数据理念,将妇幼保健院的收费项目与全县其他公立医院的收费项目做了个对比,发现妇幼保健院有些数据存在明显问题!”老宋刚走进办公室,小杨兴奋地对老宋说道。

“有哪些疑点?”老宋快步走到小杨身边,俯下身子瞅着小杨的电脑屏幕问道。小杨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老宋看这里,妇幼保健院这段时间的核酸检测费用明显高于同时期其他公立医院!”小杨面带微笑“而且我关联其他数据表查到数据明细,所有价格偏高的数据都来自Y县盛和食品公司,有三千多条!”

老宋拍了拍小杨的肩膀“哈哈小伙子干的不错,把相关数据拷给我,咱俩好好分析分析。”说罢,老宋抬头扫视一圈办公室其他同事“万事开头难,咱们已经发现了疑点线索,大家加把劲啊!”

午饭过后,审计小组讨论审计业务,大家就上午的分析成果做出讨论,老宋肯定了大家的成果,认为大数据分析出的数据疑点明显,各种佐证材料比较充分,盛和食品公司核酸检测费用问题尤其明显。

根据D市医保相关文件,全市所有公立医疗机构核酸检测价格上限不得超过文件规定的最高限额45元,试剂费执行零差价政策,Y县所有公立医院“单人单管”检测统一执行检测费45元、试剂费12元,合计57元,“五合一”检测统一执行检测费23元,试剂费不得另收。盛和食品公司最初按照“五合一”收费标准每人次收费23元,几天后作废按照23元收费的记录,然后按照57元和65元的标准重新收费。

带着疑点,审计组叫来化验科主任张然,简要说明情况后,老宋直奔主题“张主任,关于盛和食品公司核酸检测的事你们有什么要说明的?”

听到老宋的话,张然一愣。

“盛和食品公司有啥事啊宋组长”,老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哦对,去年疫情爆发的时候,盛和食品公司闭环管理了,他们公司联系我们院,要我们上门做核酸检测,院领导同意了,有一段时间安排我上门去给他们做核酸,他们怎么了宋组长?”

“和他们无关,是你的事”。老宋盯着张然的眼睛缓缓说道。

“盛和食品公司为什么刚开始23元的检测费用被作废了,改成了57元和65元?”老宋问道。

听到老宋的问话,张然看起来并无意外之色。

“这个是院里安排的,院里说我记错了价格,让我改的价格,57元是检测费45元加试剂费12元,Y县都执行这个标准,至于65元嘛……”

张然双肘撑着桌面手背拖着下巴,看不出什么表情。“65元当时好像是对方经办人和院领导协商的价格,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院领导说我记得不对,我就按院里的要求改。”

老宋对张然的回答有点意外,原以为是化验科主任为了科室绩效违规收费,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院领导。

“你们当时做核酸检测用的哪种试剂,什么规格?”老宋赶紧追问。

张然的表情有些玩味“这个记不清了,好像是单人单管,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不过你们可以去查查耗材库房,看看当时进货规格。”

“哦?”老宋盯着张然,好像要把张然看透。

“当时哪个院领导负责这事呢?”老宋接着问。

张然有些犹豫“当时刘晨主任负责这事,哦对,现在是刘书记了,好像还有一个彩超室刘军,当时他俩负责联系这事,我就是个做检测的。”

扑朔迷离

下午,审计组继续向两人开展问询工作,老宋这组负责问询刘晨。

寒暄过后,老宋率先开口“我们这次找刘书记谈话,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去年盛和食品公司与咱们医院合作做核酸检测的情况,我们对这项工作有些疑问,据我们调查了解,刘书记是当时的负责人。”

“哦,这个事情啊……这是去年疫情时候的事情,时间太久了,让我想一想。”刘晨沉吟了一下说道。

“当时疫情爆发,盛和食品公司由于发现阳性病例采取闭环管理,需要每天做核酸。由于最近几年生育率下降,现在我们院每年也就两千左右新生儿,日子过得很困难。为了给院里增加收入,我们就和盛和食品公司合作,那段时期每天安排人上门给他们做核酸检测。”刘晨说道。

老宋看了看刘晨,接着问“当时这事是怎么联系的呢,价格怎么谈得?我们看到了三千多条记录,这么多次检测都是按上级规定的价格收的?”

“当时是彩超室的刘军介绍的,当时我还在办公室,她给我说的时候我觉得是件给院里增加收入的好事,我给当时的院长汇报了一下,院长觉得可以合作,就安排化验科张然每天去给他们上门做核酸。”刘晨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解释道。

“当时是怎么和盛和食品公司联系上的,价格又是怎么定的呢,刘书记?”老宋接着追问。

“刘军给介绍的这事,具体他们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价格是有个文件,化验科按那个文件价格计价收费,说起这个我还得说一下,最开始的时候,化验科没有经验,他们记着记着就把价格记乱套了,后来刘军和财务费了老大劲才给理清楚。我这个经办人只是个要账的,当时疫情结束,盛和公司还有好多费用没跟院里结清,我去了好几趟,天天去他们厂里追着他们老板要才把尾款结了,这事是院里安排的,别的事院里没安排我也不清楚。”

听了刘晨的解释,老宋想了想,接着问“化验科当时记错了为什么是介绍人刘军和财务理清的账,怎么不是他们科自己处理?”

刘晨一时无法应答,犹豫了一会才解释“账就是他们记错的,可能院里觉得他们不专业,就让经办人和财务帮他们整理吧。”

送走了刘晨,老宋与小杨讨论了一下,认为可以初步排除化验科张然的问题,但是刘晨很可能没说实话,这人有较大疑点。

接着,他们叫来介绍人刘军。经谈话了解,刘军和盛和食品的财务小吴在美容院做美容时相识,二人并不熟悉。一次做美容时小吴提起这事,刘军觉得这事可以增加医院收入,就像当时的办公室主任刘晨汇报,然后盛和食品公司就和妇幼保健院搭上了线,收费标准之类的事情都是院里定的,她也不清楚,最后结账不痛快,听说是盛和食品公司的老板觉得核酸检测价格太贵,所以极不情愿支付账款。

峰回路转

面对重重疑点,老宋换了个思路,安排小杨核实了妇幼保健院药品耗材“进销存”数据,确定当时入库核酸检测试剂规格为“五合一”,也就是妇幼保健院有极大可能串换了核酸检测项目,将核酸检测“五合一”对应为“单人单管”多收检测费。化验科收费记录里作废的那些23元的收费记录也能很好的佐证这一点。

他们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呢?老宋皱着眉边摩挲下巴上的胡茬边思索。

核酸检测的那些收费确定是超标准收费,盛和食品公司也不是第一次做核酸,对核酸检测价格有一定的了解,现在这种情况表明妇幼保健院和盛和公司的财务小吴之间或许存在不为人知的利益输送。

“宋组长,我们这边有重大发现!”此时,与负责财务相关审计的许峰传来了好消息。

“之前你让我们留意与盛和食品公司相关往来,我们特别关注了一下,一张凭证里发现疫情结束时,医院食堂从盛和食品公司采购了一批扒鸡,价值五万元。”许峰笑着说“我们感觉很奇怪,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医院食堂采购卤熟食,五万元能买上千只扒鸡了。我们特地核实了一下,食堂工人说对扒鸡没有印象,他们菜单里也没有扒鸡。”

老宋给许峰沏了杯茶,示意许峰接着说。

许峰接过水杯,接着道“财务那边我们核实过了,这是发票和转账记录,收款人是盛和食品公司。”

“组长,我们约盛和公司小吴过来谈谈吧,证据表明她在吃回扣啊!”小杨向老宋建议。

老宋想了想对小杨说“可以,联系她下了班过来,就说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对她产生负面影响。”

当晚,老宋与小杨加班对盛和公司小吴做了谈话笔录。经谈话得知,疫情爆发后,他们公司做核酸的需求比较大,因与各个医院都不熟悉,她想起了在美容院认识的刘军,然后通过刘军联系上了妇幼保健院办公室主任刘晨。确定了核酸采集需求后,提出了医院向她支付五万元的“劳务费”。她利用职务之便,向医院开了张销售发票,用于医院向她支付“劳务费”,资金到账后,又以其他理由将这笔钱从公司公户转到个人账户。

翌日,老宋约了刘晨过来谈话,面对铁一般的证据,刘晨不得不坦白。为了增加医院的收入,上任院长同意了对方索要‘劳务费’的要求,从食堂走的账,根据盛和食品公司业务特点,虚构了一笔采购。

事后,妇幼保健院现任院长急忙来到审计组办公场所与老宋见面,详细了解了此事。当场保证严肃处理相关人员,并召开全院大会,要求全院上下全力配合审计组工作。

老宋心心念念的“两癌”筛查数据也很快提供了过来。“两癌”筛查是指乳腺癌和宫颈癌免费筛查,由于妇幼保健院的业务特殊性,当地卫健部门将“两癌”筛查公共卫生项目交由妇幼保健院负责开展,并根据妇幼保健院提供的筛查记录向该院支付相关资金。

经审计组大数据分析,妇幼保健院“两癌”筛查数据存在较多问题,如:“两癌”筛查无结果,诱导患者多次“两癌”筛查,“两癌”筛查人员记录中存在已死亡人员等,并以此违规套取项目资金40余万元。

审计结束后,妇幼保健院串换医疗项目违规收费与虚增人员套取“两癌”筛查公卫项目资金被依法追回上缴财政,问题线索由审计局移交主管部门依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