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母亲姊妹五个，她排行老大，因为要照顾弟弟妹妹，很早便辍学了。母亲很羡慕有学问的人，对孩子们也寄予厚望。记得上小学时，母亲给我做了一个军绿色的书包，上面绣着两个红色的字——“攻关”。字是父亲先写上去，母亲挑选了红色的丝线，一针一针地绣上去。父亲解释说，“攻关”取自叶剑英元帅的诗句，希望我珍惜学习机会，读书莫畏难，做个勤奋好学的人。

母亲勤劳节俭，总是想着法减少家庭开支。她亲手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夏天的菜园子最热闹：豆角开着淡紫色的花，每一朵都开得小巧玲珑，不久，碧绿的豆角就蓬在架子上了；嫩黄瓜一身绒绒的刺泛着白，这时候吃，脆生生但有些涩。成熟的黄瓜味道甜却没了那股脆生生的嚼头；番茄个个圆滚滚红通通，光滑的外皮泛着光泽，吃上一口沙棱棱，又酸又甜。遇到天旱连续几天不下雨，我最爱举着水管浇园子，扯一根长长的水管，用力一挤，水喷向空中，簌簌地落下来，就像下雨一般，水雾在太阳光下还会形成小小的虹，引起我许多好奇心。水往往溅一身，母亲也不责怪，站在旁边笑，看着被水溅湿又很开心的我。

做电工的父亲大部分时间在外忙碌，家里地里的活儿多靠母亲支撑。种10余亩地，养两头牛，还有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都是母亲操心，印象中她总是一天到晚忙不停。我和弟弟觉得上学是件天大的事，一点也不能耽搁。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远远地看见母亲正蹲在水池边忙着什么，跑近一看，她正在洗红薯，锅里的水还在烧着。我和弟弟因担心上学迟到，就赌气跑回了学校。母亲便把饭菜送到学校给我们吃。听父亲说，母亲一大早下地干活儿，多干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耽搁了做饭时间。

上初中后，我和弟弟吃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一回到家，母亲就会变着法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们写作业的时候，母亲就远远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做着针线活儿。该返校了，母亲早早地备好饭菜，给我们打点好行囊。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离家三十里的县城高中，因为思家心切，我常常安不下心学习，母亲很是担心，周末时常来学校看我。记得有一次，我非要跟她一起回去。母亲拗不过，只好用自行车驮着我回家，一路上，坑坑洼洼，骑一会儿走一会儿，直到天黑才赶到家，母亲累得连晚饭都没吃。我愧疚不已，从此在校安心学习。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开学时由于要携带大额学费，母亲便护送我去学校报到。那年头，连接省城和老家县城的是崎岖不平的公路，我们早上七点多坐上班车，经过八个多小时的颠簸，下午三点多才到学校。来不及吃饭，就拖着行李去排队报名，然后又去找住宿的地方。一切收拾妥当，早已饥渴难耐，疲惫不堪。我和母亲赶到食堂，食堂早已关门，我们只好到旁边的小餐馆吃饭。记得母亲问了一下饭菜价格，先要了两小碗米饭，一小碟咸菜，两杯水。吃完觉得不够，又要了两小碗米饭。若干年后，母亲偶然说起当时的情景，让我唏嘘不已。原来母亲交完了学费，给我留了生活费，母亲带的钱已所剩无几,那些钱是母亲卖粮食和瓜菜所得，她不忍心花掉。

母亲对子女要求很严，但对孙辈们很慈祥温和。儿子特别爱逗姥姥乐：“姥姥，你摆一个pose，让我们瞧瞧。”在儿子的示范下，身材有些臃肿的母亲乐呵呵地努力尝试着。“姥姥，我采访你一下，我妈妈的针线活儿好吗？你觉得这些针线活儿会不会失传？”儿子的话常常逗得母亲很开心,我们在努力讨得母亲的快乐中表达着对她的孝敬。

有时回家不经意间说起自己的焦虑，很多书没读，许多工作要做。母亲总说：“庄稼要一天天地长，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要顺其自然。做好工作，照顾好生活，给孩子们做好榜样”。返回时，总会发现母亲早已将家里种的蔬菜放进我的行囊。还会悄悄地往包里塞两双鞋垫，那是母亲早些年纳的，针脚均匀，上面还绣着花鸟图案，栩栩如生。母亲说年纪大了，就留这些鞋垫做个念想吧。天寒了，穿着母亲纳的鞋垫，暖暖的，走路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