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独赏李花》

三月的风还裹着料峭,晨起时雾霭蒙蒙,铅云低垂,像是要把人间压进旧年的褶皱里,望着窗外,忽生赏花之意。

乘车向着邻县四堡镇出发,隔着玻璃快速移动的树木像是启动的时光机,运送着我向前进。这般天气原该蜷在被窝,偏生心底有团乱麻似的絮,推着人往春寒深处走。

走过几道弯又翻过几座山头,天光忽然亮了一亮。漫山遍野的芙蓉李花扑面而来,白得像是点亮夜空的星光。枝丫尚未抽新叶,千朵万朵白花便如碎玉般缀在铁色虬枝上,远看像是去年冬天未融化的薄薄积雪,深深地吸引了一颗爱看雪的心。走近细看,那花瓣洁白无瑕,五片儿挨挨挤挤地团成小朵,花蕊泛着淡淡的黄,俨然是人们所追求的极致艺术品。风过时花瓣飘摇舞动,暗香浮在清寒里,掺着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不经意间教人感受到了春天的生气。   

沿着蜿蜒花径,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观赏着,一时间竟辨不清来路。忽听得爽朗笑声自花荫深处传来,转过身只见一家几口人在空地处野餐。粉衫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举着糖葫芦小步追逐,跌跌撞撞扑进母亲怀里,男人正往保温杯里倒热茶,水汽氤氲里模糊了笑意的眉眼。更远处有情侣相互打闹着,走走停停的,牵着的小手缠着他们的笑声,一圈圈绕上李树枝头。驻足剥橘子的我,指尖沾了汁水,凉津津地渗进掌心,忽觉这满山喧闹的花事里,独我是个游荡的符号。

正怔忡间,鼻尖掠过刺鼻药水味。循着气味望去,见个戴斗笠的大姐正往树下的小坑处撒肥,而后熟练得像吃饭喝水一般,将肥混合着土壤快速填好。远一点儿处,穿迷彩服的老伯举着长杆来回喷洒,药雾在阳光下织成虹色的纱,轻轻飘落在李花上。有个壮年汉子扛铁锹小跑经过,不知在着急着什么,解放鞋踩过落花铺就的小径,惊飞几只采蜜的蜂。忙忙碌碌的他们,脸上的光彩在花海里绽放着,额角的汗珠在春风里闪着细光,倒比枝头的露水更晶莹些。

云翳不知何时散尽了,天蓝得像块新染的天鹅绒。走着走着遇见个红脸蛋的男孩,额头上还沾着草屑。他忽然从花丛里蹦出来,眼睛弯成月牙:"你是本地人吗?"见我摇头,竟拍着手大笑:"哈哈哈!那一定是海边来的!"不待追问便转身跑开,大黄棉袄在花影里忽隐忽现,笑声碎在风里,惊起簌簌落花。我也跟着笑出声来,像是胸腔里有什么陈年的茧,被这童稚的欢喜啄破了。

太阳直射起来,光芒给李花镀了层金边,是时候回家了。春风悠悠,拂过满山的李花,引来了蜂蝶,吹散了绵绵思绪。忽觉满山李花原是春神的针脚,一针一线将孤寂与喧闹,迷茫与生机,细细密密缝进三月的棉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