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几天前,一个朋友从老家回来,兴奋地向我讲述家乡的巨变并送给我一袋家乡的小米。末了,他热切的对我说:“明年我们一起回去”。回家,多么亲切的字眼,但他不知道,我一直希望明年能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就这样,明年的希望一直延续了十几个春秋。

晚饭是一锅小米粥,在满口糯香中我慢慢品啜逝去的岁月,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皎洁的月光从叶缝中漏下斑驳的影子,歌唱了一天的小鸟也安然进入了梦乡。我和伙伴坐着马车,叽叽喳喳争论着刚才社戏的情景,周围是一望无垠即将收割的麦田,一丝风从田间拂过,它们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风不知说些了什么,它们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偶尔一只受惊的兔子从车前穿过,消失在对面的麦浪里,漾起一阵阵涟漪。

多少次梦回故乡,多少次又从梦中惊醒,昏黄的霓虹灯下依然是呼啸的车流。听朋友说黄河今年干涸的厉害,家乡的水稻大半没有种。是啊,黄河从历史奔流到现在,从壮年走向老年,时空变换的层层累积,渐渐销蚀了她健康的机体。这么多年来,她亲眼目睹了世间的悲欢离合,遍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子孙离开她的佑护,平静地接纳着得意或失意的回家的孩子,给他们蕴藉和抚慰。

如今,母亲已日渐苍老和疲惫,她烛年多病的身躯已负荷不了子孙后代们的顽皮,现在回去之后,除了在母亲怀里撒撒娇,让母亲细心的拭去我一身的风尘,还有什么能供奉在母亲桌前呢?

然而,我仍想回家,想回到那曾经玩耍的芦花荡;回到满是莲花的藕塘;回到月光下飘着清香的瓜园,以及长着高大白杨的沙地……

我曾试图将记忆碎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但我明白,种种努力只能勾勒大致的轮廓,毕竟,隔阂许久之后,我只有通过想象丰富故乡日新月异的内涵。我害怕,当我踏上故土的第一缕春风会让我唏嘘不已,而亲人的一声问候又会让我泪流满面。可是,分离经年,它们还会接受已成为异乡的我么?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难道我只能在睡梦中再次领略那熟悉的剪影?难道我只能在秋风乍起的时候才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厚土?亦或我这一生只有在叶落归根的时候才能重新投身黄河的浊流?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深秋的明月,任晚风将我的思绪撕成片片飞絮。我想,此时此刻,远在故乡的亲人也在殷勤期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