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燕儿飞

大约是谷雨前后,我回了一趟老屋。

我说的老屋在乡下,是我从小到大生活了二十年的住处,感觉越是靠近它,心里就越是涌起阵阵愁绪。几年来,我都没有回过老屋。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害怕勾起回忆,害怕触碰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缘由。

自从父母先后离世,老屋就一下子失去了烟火气,慢慢变成了一个记忆中的符号,只能用来思念与怀想。那天打开门,以为老屋一定是安静的,不会有任何声响,就在那会儿,我听到了一阵叽叽喳喳、唧唧啾啾的声音,惊讶地抬眼望去,原来是墙壁上的鸟巢里传来燕子的叫声。数不清的小脑袋探头探脑从它们的窝里伸出来,似乎在跟我打招呼。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些乖巧的有灵性的小鸟,让人有一种离别重逢的亲切感,而它们,也许发现老屋的主人回家,正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友好呢。没有想到,老屋里,并非我想象的那种清冷,原来挂在墙上的父母遗像,也并非有多孤单,这不还有燕儿陪伴着,每天婉转唱歌儿给二老听吗?

印象中,父母都是特别喜欢燕子的,这可能与燕子象征吉祥不无关系。有人说,燕子去谁家筑巢,说明谁家风水好,运气好,财气好。所以,一般农户家里有燕子上门,都会非常高兴,又十分小心呵护,生怕哪天惹它们不开心飞走了。说到这里,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桩错事,如今还历历在目。

那时我读小学,奶奶家的房子里有几个燕子窝,我出于好奇,心血来潮,就想逮一只燕子玩儿,便抄起一根长长的竹竿,不停地捅燕子窝,希望燕子的小宝宝们能掉下来。然而,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除了将燕窝捅坏掉落地上,燕儿在屋子里四处乱飞躲避,我并没有逮到一只燕子。直到母亲劳作回家,发现我如此捣蛋,一下子把她给气坏了,她痛揍了我一顿,并罚我跪地反省。我还清楚地记得,很多同学就跑来围观我的窘态,后来又成了很多同学的笑柄。

自此,我知道燕子在很多如我母亲的老百姓心中的分量,胜过其他的很多鸟类,是因为在它们身上寄予了很多人的美好愿望,希望自己的生活像它们一样勤劳节俭,自在安逸。我内心里,对燕子也多了一种怜惜之情。多年后,母亲去世,父亲一人待在老屋,我偶尔回去看望他。

有一次,我就发现他正在一面墙上固定一块木板。我问他这是在干嘛,他说,这个燕子窝好像不牢固,因为墙面石灰要脱落,燕子窝就要掉下来了,给它加固一下。那会儿,我就觉得父亲是那么的善良,他这一生真的是连小动物都不曾伤害过。他给大伙的印象,永远都是见人就笑,从不大声说话,虽然小时候只读过私塾,但为人谦卑儒雅,胸襟宽广,友善温和,受人尊敬。

就在我想着父母与燕子的往事时,两只燕子从门外纷飞而进,落在它们的窝里,它们的小宝宝们蜂拥而上,张着嘴叫唤个不停,争相等它们的爸妈喂食。这个情景,一下令人感慨不已。这就是生命的哺育与延续,像极了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情。正所谓劬劳之恩,春晖寸草。卵翼之恩,舐犊情深。父母是世界上最无私的人,他们对孩子的爱神圣而伟大,无不令人动容。

离开老屋,锁上大门,我回头看向两边的窗户,发现燕子依然从那儿出出进进,心里便觉得不那么空落了,因为父母还有燕子陪伴在侧,他们是不会感到孤单的。新绿阴中燕子飞,数家烟火自相依。相信有燕子的老屋,会一直散发着春天的气息,还有那散不尽的阵阵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