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鞋

大雪节气一过,天就开始冷了起来,周末陪爱人在步行街给女儿买换季的鞋,听到一鞋店营业员在店外吆喝,那些款式繁多的漂亮鞋子,仿佛在向我们招手,于是进店买了一双。看着女儿高兴地穿着新鞋子走在街区,触物生情,记忆中的布鞋、草鞋、胶鞋、球鞋、皮鞋也渐渐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出生所在的农村,虽然有山有水,但只够勤劳村民们的温饱。从我记事起,身边的大人小孩穿的都是布鞋或草鞋。那时的农村,大人出工,小孩上学,赤脚的很多。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习惯了光着脚赤来赤去,也就不介意脚趾头常常踢出血来,既能适应踏在夏日滚烫的石板路上的烫痛,也顾不了踩在严寒雪地里的寒冻,有时踩着一根带刺的树枝或石尖上,哎哟哎哟疼得直打哆嗦,但咬咬牙就过去了。农忙季节,帮父母抢收抢种,割谷收麦,挑秧插秧,挖苕挑粪,赤脚走在泥地里,汗流浃背地劳动,心情依然舒畅。

母亲会一手好针线活,一家人的缝缝补补都是母亲熬更守夜点着煤油灯来完成的。做鞋需要布料,母亲平时将全家人穿得不能再穿的衣物积攒起来。冬季选个大晴天,先调出一盆米糊浆,再支上一块门板,将衣物撕成碎布条,一块块、一层层粘起来,放在太阳下晒成硬邦邦的。按照脚的大小,照着鞋样,裁剪出鞋模来。随后,母亲教会大姐和二姐学习纳鞋底,裱鞋帮,从麻线到袼褙,穿一针拽一线。夜深人静,煤油灯下,母亲带着大姐和二姐,在火笼边上,手上的针线不停地来回穿梭,一双双布鞋做好后给我们试穿时是母亲心情最高兴的时刻。

父亲从爷爷那里学得了一手打草鞋的好手艺。时常看见父亲将母亲不用的旧衣边料,与稻草一起搓成绳,再拧织成草鞋,用木槌反复敲打,穿着柔软舒适。兄弟姊妹中我排行老五,每年我都能穿上一双新草鞋。农忙双抢过后,下雨天,生产队会放假休息,这个时候,就是父亲打草鞋的最佳时间。因为稻草还是新的,柔韧性能最好,且不易断裂。我会在旁边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在旁边给他把稻草和布条一根根理好递给他,便于他节约打草鞋的时间。我的记忆里,我们六个兄弟姊妹都穿过父亲打的草鞋,数我穿的最多。

整个童年时代,我基本上没有穿过什么像样的鞋子。每年3月底至11月初,我多数时间是打赤脚,一来省事方便,二来舍不得穿鞋。只有当我需要负重肩挑背扛东西时,为防止打滑,才会穿一双草鞋或者布鞋。我经常赤着脚走在乡间的泥土上,与伙伴们一起捞鱼摸虾、割牛草、打猪草、砍黄荆条、打松果子、放牛放羊,可以说是踏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虽历尽了艰辛万苦,但日子却洒满阳光与欢乐,因为我帮大人干农活和做家务事,既锻炼了自己,学会了许多本领,改善了生活,同时也减轻了大人的负担和生活压力。

我记得小学阶段,只穿过两双买来的新鞋,其他穿的鞋,不是母亲制作的千层鞋,就是父亲编织的草鞋,更多的是捡旧,捡父母和哥哥姐姐还有那些表哥表姐们的旧。我的第一双新鞋,是我6岁多时父亲给我买的放牛专用深筒胶鞋。那年春天,父亲从生产队牵回一头小黄牛对我说,这头牛,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你要负责它的一切,包括吃喝拉撒。如果你能把牛养好,也就自己可以养活了自己,因为,牛粪的工分足足养活你。我记得当时春寒陡峭,天气仍很寒冷,每天天一亮,父亲便催我起床,赶快去放牛,放完牛回来吃早饭后再去上学。我没经验,第一天是穿着布鞋出门,放牛回来时,布鞋和裤脚被早晨的露水全部打湿了。第二天换成了父亲的胶鞋,回来时仍然把袜子和裤脚全部打湿了。第三天只好改穿父亲的长筒胶鞋,这样子腿脚终于可以完好无损了。可父亲有时候早上也需要出工,特别是下雨天必须穿深筒胶鞋才能出门。没办法,父亲只好给我买了一双崭新的深筒胶鞋。为了让我多穿几年,买了一双40码的大套鞋。我虽然比同龄人长的高一些,但再怎么说我也只有6岁多一点,完全不合脚,我只好在筒鞋里面再放一双布鞋套着穿。就这样,这双深筒胶鞋伴随我的整个小学初中阶段,坏了补,补了穿,坏了再补,一直穿到我脚长大了完全穿不进去了,才将它又转送给其他人穿。

我穿的第二双新鞋是一双白色运动球鞋。小学4年级时,参加全县的少儿乒乓球比赛,我从村里的中小学一路过关斩将,打到公社、区里,最后要参加全县比赛,大赛组委会规定,男生必须上身着白色背心,下身着深色短裤,球鞋统一白色,父亲被迫只好给我买了一双白球鞋。这双白球鞋我平时都舍不得穿,只有上体育课时才穿出来嘚瑟一下,毕竟在农村能穿得起白球鞋的孩子不多,穿着白球鞋,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了。

上初中后,我用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钱买了一双解放球鞋,天晴下雨,学习劳动都可以穿,别提有多自豪了。

参加工作后,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双皮鞋。再后来,社会不断进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市面上的鞋店越来越多,品种更是五花八门,我脚上的鞋也不断在提档升级。现在,春夏秋冬,天晴下雨,下雪冻淩,不同季节不同天气都会穿不同的鞋,甚至早晚都有变化。那种穿草鞋、深筒胶鞋,打赤脚的机会再也找不到了。

随着时代的变化,父亲在下雨天打草鞋,母亲在夜深人静煤油灯下做布鞋的情景早已过去,但从小从父母那里继承的勤劳善良、朴实无华、脚踏实地的品行没有变。弹指一挥间,尽管鞋的花样在不断更新变化,但鞋穿在脚上,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能不忘来时走过的路,才能行稳致远,走出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