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

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一些有基础疾病的人也未能幸免,我的岳父因为此前肺部感染,竟没能躲过这场劫难,在兔年春节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昨天晚上,我梦见了岳父,老爷子似乎在述说什么,希望我能为他写点东西。写什么好呢?还是写写他的一些点点滴滴吧。

岳父名叫范家庆,1937年农历腊月三十晚上出生。岳父生前经常告诉我们说,他是一家人吃团年饭不久后出生的,给本就欢乐的春节增加了更多喜庆,于是取名家庆,也寓意着家有余庆。岳父有兄弟姊妹6人,上面一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岳父小时候还是衣食无忧的,但随着弟弟妹妹们的相继出生,家庭开支越来越大,仅靠爷爷的微薄收入度日越来越难。为了生计,婆婆只好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打工,给富人浆洗衣物做针线活挣点零花钱。就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婆婆爷爷硬是为国家培养了3个大学生,弟妹大多也读了高中,最小的弟弟虽然只读了初中,但国家政策要求他们下农村,最后也招工进城,到了电力部门工作。

岳父1955年考入原湖北师范学院(现为湖北大学)物理系,1959年毕业后分配在武汉地质专科学校任教3年,因要照顾年迈父母,申请调回宜昌,但宜昌城区当时没有空余岗位,只有长阳县还有一个教师岗位空缺,这样,岳父被分配到了长阳一中任教。没想到,岳父在长阳县城一呆就是11个年头,1974年才调回宜昌城区,安排在宜昌市第12中学任教,后光荣入党,并担任校长。当年的12中学地处江南江边荒山坡上,条件艰苦,学校没有宿舍,每天上下班要乘船过江,非常辛苦。直到1993年,组织上调岳父到第16中学担任书记,离家才近了许多。在16中学,岳父一直工作到1998年初退休。

第一次见到岳父,是在他家里。那是1999年春节前,我和妻子恋爱准备结婚的时候,我去岳父家求婚。说实话当时心里很忐忑,因为岳父家的成员,除了妻子的哥哥我见过一面,其他人我都没见过。可是见到岳父后,心里着实踏实了些,因为岳父的态度显得很热情。只见他高高瘦瘦的,约一米八的个头,背部略弓,脸面消瘦,皮肤偏黑,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他非常友好地介绍了家里的情况,同时也很严肃指出我们要相亲相爱,要我善待他的宝贝女儿。由于我的态度很好,表现不错,岳父岳母便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希望我们旅游结婚,在外面走走看看。

事实上,岳父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岳母当家作主,这可能是由于岳父长期在外工作,家里照顾不上的原因。我认识岳父时,他老人家已经退休了。赋闲在家帮岳母做做家务,带带孙子。可以这么说,妻子哥哥的孩子,老人家是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每天4趟接送,孙子接回家后还要对其进行辅导,帮助他顺利考入夷陵中学和中国地质大学,再考取硕士、博士,在武汉市入职公务员。

据说,岳父年轻时可风光了。60年代的山区小县城不大,难得分来一个大学生,长得高高大大,能歌善舞,篮球也打得特好,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类比赛获奖,在当地人看来那就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杠杠的帅小伙,崇拜者和异性追求者不少,但他不为所动心有所属,娶了在宜昌城区同为教师的岳母。

岳父虽是学理工科的,但学识渊博,天文地理也知道不少。每次到岳父岳母家去看望,总可以听到岳父对当前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问题的一些独特见解,特别是对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中东局势等地缘政治问题认识深刻,对国内政治经济形势也十分关心。岳父退休后在家,除了接送孙子上学,看看报刊外,偶尔陪岳母打打麻将,最大的爱好,还是在电视上观看篮球和足球赛事,他能将全世界所有篮球和足球明星情况如数家珍。我每次到岳父家,同他谈论最多的话题也是篮球和足球。

岳父是一位好教师,好领导,更是一位廉政模范。岳父从参加工作就在学校教书育人,他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待人真诚,深受老师和学生的喜爱和好评。岳父一辈子对自己严格要求,从不徇私舞弊,投机钻营,当校长也是一身正气、坦坦荡荡、不谋私利,不贪图享受,总是吃苦在前,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岳母在家多次和我讲起岳父廉洁从教的故事。在12中当校长时,学校在江北建了职工宿舍,岳父为了让更多住房困难的老师分到房子,几次放弃了分房机会。岳母后来从学校调到街办工作,事后才知道学校分的房子比他们住的要好些,就埋怨岳父。更让岳母想不到的是,学校一位教师因为没有房子租房子住,岳父了解情况后,竟做弟弟工作,将弟弟空余的一套房子免费让老师住了两年。可当他弟弟让他帮忙,调动一个老师时,他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可以说做到了铁面无私。

在我的印象中,岳父的身体一直是硬朗的,健康的。岳父年轻时,爱抽烟。他吸烟很厉害,经常夜间也要坐在床上抽几支。岳父一个人长期在外地求学工作,我想他的喜怒哀乐一定寄托在这烟中吧。可一次意外让岳父肺部受损,加之有高血压疾病,只好把烟戒了。可爱看足球赛事的爱好,还是让他身体彻底垮了。那是在他刚满70岁不久,一天他陪岳母到亲戚家串门,正值世界杯足球比赛期间,在连续观看了8个多个小时的赛事后,忽然脑溢血了,幸好在医院附近,抢救及时,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在家能勉强做一些家务,但户外活动已大大受限。我给他买来一套按摩设备,他在家每天坚持按摩,保健效果也还不错。岳父满80岁大寿后,渐渐就很少出家门了。

2021年元月4日,岳父的肺部忽然感到不适。我们及时将他送到医院,经过CT检查,原来是一块辣椒皮子卡在喉管深处,导致肺部感染,形成了一个大血洞。经过一个多月短暂而又漫长的治疗,岳父终于挺过来了。这期间我和妻子几乎每天都在医院轮流照顾,想方设法弄好吃的饭菜送来,买他喜欢的水果和零食,讲他爱听的笑话和故事,让他开心。但由于长时间卧床,岳父的腿部已失去韧性,不能下床走动了。虎年春节后,我们只好将他安排在医院康养科,继续一边治疗一边康养,请专人24小时陪护。那时正值疫情防控非常时期,不准病人家属探视,幸好妻子哥哥内退,不用每天上班,坚持每天做核酸检测,到医院进行看望和陪伴。我和妻子也是极尽可能,每周末煲好汤,做好饭菜给他送去,陪他唠嗑。看着老爷子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也非常好,经常还在病房唱一段,我们做儿女的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新冠肺炎疫情让岳父和我及家人都中枪了。2022年12月23日晚,妻子打电话给正在住院的我,说岳父也“阳”了,我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保佑老爷子,希望他这次又能够挺过去。可第二天天未亮,妻子匆匆打来电话,哭着说岳父正在抢救,可能不行了。我没想到事发这么突然,只可惜,我没能见上岳父最后一面,也没能尽到作为女婿的孝道,因为我也刚刚“阳”了,21日才住进医院,当时也在医院抢救,只不过我年轻身体素质好一些,十多天就挺过来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岳父,是在我“阳”的前两天,即虎年12月11日。我记得那天是星期日,虽是冬日,但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中午12点前,我给他送了一罐鸡汤和一些饭菜。因为疫情防控,家属不能进病房,我只好在大门外,请陪护把老爷子用轮椅推过来。老爷子见到我很高兴,嘴里还哼着小调。我问了一些关于他的身体情况,聊了一会儿家常,要他抓紧康复,争取春节能回家过年。岳父笑着对我说,我能吃能喝,身体好着呢!临别时,他叮嘱我一定要把静静(妻子小名)照顾好。

岳父是教育世家,家风正派,对子女教育严格。岳父对我一直很好,也很客气,可能是因为我父亲也是一位老教师,家里哥哥嫂子和二姐也是教师的原因吧。我父亲在世时,每次去看望岳父,他都很关心我父亲的身体,了解他的生活起居情况,要求我们常回家看看,多关心陪伴老人。他还时常教育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夫妻恩爱,团结互助,家和万事兴,共同把孩子培养教育成人。岳父在我心中既是慈父,也是老师,他告诉我的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和原则,让我终身受益。最后一次见他,虽坐在轮椅上,但说话慢条斯理,有礼有节的样子让我始终无法忘怀。    

岳父的一生是简单的一生,快乐的一生,也是幸福的一生。他年轻时虽吃了一些苦头,经历了一些风雨,但总的来说,没有大灾大难。晚年虽然患病,生活能够自理,加上岳母悉心照顾,子孙孝顺;虽没有大富大贵,也算是儿女双全,富贵吉祥。

清明节就要来临,愿岳父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