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大爱

我一直觉得,山水间有大爱。

伟岸、阔达、宽旷,如同土家男人的坚韧不拔与平和深沉,这便是家乡的山。也如同土家男人坚强有力的臂膀,远远的环绕在土家吊脚楼周围,精心庇护着吊脚楼里的妻子、儿女。

山脚是一湾小溪,淙淙的溪水是温情的。她,若丝绸般的柔滑,如音乐般的流淌,似诗歌般的美妙,像极了土家女子的似水柔情。

雨过天晴的清晨是山里最美的时刻,挺拔的松柏、摇曳的翠竹,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啊草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清晨的阳光是柔和的,它不经意地透过云层,在群山间洒下斑驳的光,像极了城市里迷幻的霓虹灯影。寥寥薄雾从山涧缓缓升起,如翩翩起舞的少女,于不经意间便从云与山的彼端飘泻而来,细腻、透明。犹如土家少女手中的刺绣,灵动的飞舞着,绣出了山水的空濛。此刻,座座山峰熠熠生辉,彩袂飘飘。

听,哪来的风铃合奏?恍惚间,在群山中、在薄雾里,那些风铃若即若离、或远或近,悠扬、悦耳。待得薄雾慢慢散去,你才看清,原来悦耳的声音并非风铃,而是牧人赶上山坡的牛群、羊群脖子上挂的铃铛。是啊,这巍巍群山中有着莽莽的野草,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天然牧场。这些牛啊羊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悠闲的在山涧啃着野草。它们不挣、不抢,自由又自在。吃饱了,或者躺下来闭着眼睛睡上一觉,或者自顾自的立在一旁看着同伴嬉戏打闹,末了,偶尔也会叫唤一声。山里人放牧不需要守在牲口旁边,只需早上把它们赶上山,待到夜幕降临,寻着铃声一阵吆喝,它们就会乖乖回来。它们能听懂主人的吆喝。

山,是慈祥的。如母亲的宠溺与爱怜。孩子们放学后,舍不得直接回家,总是半道上如机灵的猴子,搜的一下就钻进了山林。山里的茅草中,有茅尖(一种茅草新发的嫩芽),抽一根出来,剥开,肥肥的、软软的,放在嘴里嚼一下,有青草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爬上树,有野枇杷。金黄金黄的枇杷挂得满树都是,摘下一颗还未剥开,似乎那酸爽就已经刺激了你的味蕾,你不得不再一次抿了抿嘴,待到将剥好的枇杷放入嘴巴的时候,你早已经锁紧了双眉,然后摇着头情不自禁的张口“啊!”出一声:“爽”。树上还有茶泡儿,他们像一个个嫩绿的小灯泡挂得满树都是,是那样的诱人又可爱。你以为山中的刺是多余的吗?会阻碍你吗?那你就错了,刺新发出来的嫩芽,我们叫它刺苔。要是你发现了一根又肥又大的刺苔,那绝对是一件十分让人羡慕的幸事。你小心翼翼的将他从老刺树身上剥离下来,再剥开刺苔身上的外衣,一根嫩嫩的、翠绿欲滴的刺肉让你忍不住要咬上一口,轻轻嚼一下,满口的汁水透过唇齿进入喉道浸入心肺,让你流连忘返。其实,让你流连忘返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山杨泡儿、牛奶奶、羊奶奶、八月瓜、野樱桃、野蘑菇、竹笋……

吃饱了野果,就顺着这条羊肠小道慢慢向前走,拐个弯再下一个小坡就到了溪边。溪水潺潺又清清,一路向前,奔流不息。你来不及脱掉衣裤,就一头扎进了溪水里。清幽的溪水,在我们的嬉戏中,仿佛千万朵盛开的水晶花,晶莹剔透。再远一点的水面,是风的吹拂与波的涟漪,一个要吹皱,一个要荡开,生生地挤压出一道道水痕,似龙似蛇,舞动盘旋,在柔滑无骨的河上做出精美的画来。

玩累了吗?走,我们撮虾去。最好的撮虾工具是土家人用竹子编织的撮箕,寻一处阴暗又隐蔽且长满水草的地方,那便是虾的栖息所在,你轻轻下水,小心翼翼的把撮箕放入水中,从虾的后背迅速的一撮而起,满满的一撮虾就在撮箕里翻腾跳跃。逮蟹也行,它常常都躲在石头下面,你轻轻掀开一块石头的时候,它会迅速逃到另一块石头下面去,你要屏住呼吸,找准目标,用十指快速地按住它的背部,待它不得动弹的时候,你再用拇指紧紧扣住它的腹部,只有这样,你才能躲过它那对锋利的钳子。其实,钓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掀开岸边的石头,很轻松就能找到许多蚯蚓,用它作诱饵再好不过了。鱼儿很傻,你只要给诱饵,它就上钩了。所以我们都叫他傻波儿鱼。

“幺儿,快回家吃饭了哦……”母亲的唤儿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洪亮、悠长又慈祥。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想起回家,于是提起书包,带着满满的收获,依依不舍的回家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这里的山,就是金山银山!

山里人爱山、护山。山,是山里人的衣食父母;山里人爱水护水。水,是山里人的生命之泉。因为有爱,所以山,因水而媚,因为有爱,所以水,因山而秀。家乡的山水养肥了牛羊,也养肥了乡亲们的钱包。

是啊!山水,是博大的,因为博大,而成就了山里的肥沃与富庶。因为博大而泽润苍生,因为博大而化育万物,因为博大而造就了家乡山水风光的灵秀与妩媚。

如今,人们都习惯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很难享受到这样静谧的风景。要不,你跟我来吧,会让你有浮生若梦的感慨。恍惚间,心,也会如风般轻灵、清爽、柔软而又激荡。

我建议你选择留宿一晚,因为炕上的腊肉你还没有偿过呢!土家人的盛宴都在晚上。熏黑的腊肉才是绝佳的美味。放在火塘里把肉皮烧焦,这时候的肉皮正滋滋冒着油,滴在火塘里,火塘的火更旺一些了,火焰跳跃着,发出爽朗的笑声,主人便会说:火在笑呢,我家还要来客,这一块是不够吃呢。于是又从炕上取下一截腊肉来。烧好的腊肉放在淘米水里浸泡一下,用菜刀轻轻一刮,黢黑的腊肉已变得金黄金黄。洗肉这会儿功夫,三脚上锅子里的水也烧开了,把洗好的腊肉放进去煮着。主人这才起身拿起簸箕推开后门出去了。后院是菜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山里人不用去菜市场,这里都是当季的有机农家菜,没有打过农药、也不施化肥。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嘛!

土家人的晚餐是丰盛的,也是简单的。没有酒店的菜肴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只将煮好的腊肉切成大片大片下锅回炒,再将所有的农家菜都一并和在其中。火再添得旺一些,菜便在锅里翻滚,滋滋冒着热气,香味,已经弥漫着整个吊脚楼。

酒是必不可少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是土家人的热情与豪迈的体现。“蛮酒酿成扑鼻香,竹竿一吸胜壶觞。过桥猪肉莲花碗,大妇开坛劝客尝”。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拒绝,也别怕喝醉。酒量大的客人喝包谷酒、喝高粱酒、喝红苕酒,酒量小的客人喝米酒、喝自家酿的山葡萄酒、喝杨梅酒。酒过三巡,便开始微醺,主人家也不会再相劝敬酒。而是将火塘里的火移至院中,燃起熊熊的篝火。带着酒兴,围着篝火,撒开了跳起土家摆手舞。这一舞,激活了山的呼啸,水的汹涌,情的澎湃,感的奔泻。

跳累了,那就歇一歇,听一首山歌吧!听听从老人们那牙齿脱落的唇间流泻而出的山歌,你就会明白,山寨里曾经有过的喜怒与哀乐;你就会了解到,这个民族的变迁与追求;你不得不赞叹,土家人感情世界与精神生活的广博与丰富。

以山为伴,与水相依的土家儿女,他们把欢乐与苦恼,喜悦与沮丧,激情与抑郁,梦想与期盼都与山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此美妙绝伦的山寨,注定要养育出勤劳智慧的山民。

夜,静下来了。躺在院中,望着漫天的繁星点点,仿佛徜徉在诗画的世界里,亦或是梦里的天堂,似有灵气迎面而来,似有醉意隐隐甘洌。他悄然浸透了时光的芳香,让昨日落木萧萧的征程苦旅,变得不再重要,让你暂且放开心扉,把历经过的苦涩甘甜当做鼓励,在感知中酝酿,在落寞中构思,只要心在跳,明天的太阳还会来临。

山水有大爱,大爱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