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钱包

母亲珍惜每一分钱,就像珍爱每一天。

记忆中,母亲有条碎花手绢,每次总是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层层叠叠地打开,里面仔细地包裹着花花绿绿的“伍圆”“壹圆”“伍角”“贰角”,也有浅黄的“壹分”和豆绿的“贰分”,它们整整齐齐地卷在一起。每次取出几张后,母亲又小心翼翼地包好,趁我们不注意时塞到衣柜最深处。和手绢一起被藏起来的,还有一家人的起居和母亲的踏实安稳。

当母亲用一张钱换回一件衣服、一个作业本时,为生病的哥哥买回一包药时,为晚饭增添一道菜时,母亲的神情里有满满的慰藉,和那么一丝丝酸楚。每一分钱都来自父亲长年在外的漂泊。但是,当年轻的母亲,看着家里的娃娃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茁壮成长时,她还是露出了最满足的笑容。

手绢总是扁扁的,我们兄妹却丝毫不曾在意过,依然追来跑去地打闹着,上树摘梨,下河摸鱼,无忧无虑。后来,哥哥会给父亲写信了;后来,父亲终于结束了经年的漂泊回来了;后来,我也得了金灿灿的奖状了。

后来,母亲给自己织了一个漂亮的毛线钱包,用几根结实的线绳编好系牢,挎在肩头,也把一家人的日子稳稳地扛在了肩头。“贰拾圆”“拾圆”“壹圆”,票子整整齐齐地平铺在一起。买几个馒头或是一斤苹果时,母亲总是一个一个挑选罢了,方才轻轻地打开钱包的按扣,选几张票子,规整地递上去,从不曾怠慢。就这样,早晨的面条、过年的新衣裳、生日的卤鸡腿、下年的学费,都从母亲那个五彩的毛线钱包里换回。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给母亲买了一个黑色的小皮包。钱包很小,母亲出门总是带在身上。母亲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与店主磨破嘴皮,只为能便宜十几块钱;再也不用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买下那件枣红色上衣;再也不用为省一点电、一块钱、一张纸,都精打细算。

然而,母亲还是舍不得花掉钱包里的票子。节俭了一辈子,节俭的习惯早已深深地刻进了母亲的骨子里。要知道,就连家里的一把小锅铲,对于母亲都是不可或缺的。

那个黑皮包很柔软,母亲牢牢地握在手里,也就牢牢地握住了一家人的日子。对于母亲,钱的意义就是到街上买一把青菜,晚上炒一个青菜豆腐,再煮一锅热乎乎的稀饭。钱的重要就是日子的重要,那么细致妥帖地安放钱,就是细致妥帖地安排日子。

我想,母亲一定是觉得钱包里有钱,日子就安稳,一捆青菜、一个书包、一件新衣就会如约而至,而那些林林总总的物件加起来,就是母亲生活的全部意义。母亲不曾读书,但她在磕磕绊绊的日子里坚强地守护着这个家,而这份朴素和坚强就是世上最深奥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