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新火试新茶——读林语堂《茶和交友》有感

茶之一物,较之醇酒少了几分浓烈,较之白水自然是多了些味道。文人啊,若不是像太白那样的天纵豪情,总也是喜欢茶比酒更多。

茶,和交友这件事情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不能说,酒桌上就一定没有交心的朋友,然而,灯红酒绿之中的友情总是稍显浮夸,带着些酒醉的迷惘与冲动,是扯着嗓子的嘶吼,是觥筹交错的激烈。喝茶与喝酒不同,茶室与酒桌不同,一起喝醉的朋友自然不会是可以一起品茶的。在茶室里久坐却不会不耐烦,安于寂寞,安于无话的氛围,安于一杯茶的苦,安于人生的多艰。茶友,是用来谈人生的吧,在那种平淡的氛围里,几句看似的闲言碎语,却蕴含深深的内涵和意味。茶友,算得上是知己了吧,喝茶的时候是不会有长篇大论的,寥寥数语,就已经阐明了自己的心意,又是寥寥数语,就已经完成了灵魂的沟通而产生的共鸣。

如林语堂所说的,赏玩一样东西时,最紧要的是心境。我们对每一种物事各有一种不同的心境。清茶一味,全凭品茶人的心境,心情郁结,茶一入嘴,苦味弥漫;心情愉悦,茶香飘逸,入嘴生香。酷夏品凉茶,不觉薄凉;寒冬品热茶,暖香盈怀。心境影响着茶味,茶味也与人心相和。茶可以是自己与自己对饮的,正因茶味里已经有了心味,浮躁的心被澄澈的碗茶涤洗,心境当是越来越澄明。于是,品茶与饮酒的心境也大不同了。

酒精会让人变得越来越不清醒,却还没有见过喝茶会醉过去的人,于是,我是觉得,茶是越喝越清醒的东西。若是但求一醉,一定会去个酒馆放肆一场,若是思索人生追求一个超脱,茶,是最好的选择。那种苦涩的滋味,一直在心头萦绕,慢慢地品,品完了一杯茶的滋味,那时候人生的滋味怕是也展露无遗了。生活如茶,百味杂陈,有平淡如水的底色,也有缤纷多彩的韵致;品茶如品生活,入嘴时有点苦涩的滋味,细品后方觉有不凡的韵味。

文人都爱品茶,实在是因为茶比酒厚重的多了。一起品茶的朋友,自然是彼此性情相投的,才能一起享受茶中真意,享受生活。喜欢茶的友人,和喜欢茶的自己,品性大约和茶有些类似。在中国,茶是隐士的珍品,茶是凡间纯洁的象征。一个被凡尘俗事沾染的人,怕是无法领略茶的至纯与素。茶的质素,要在静默之中细细品悟,也只有“以一个冷静的头脑去看忙乱的世界”的人,才能够体味出这些质素,不为外物所扰,真真切切的专注于自己的一心,守得寂寥,才能在那淡淡的一杯茶里,喝出无限况味来。

于是林语堂说,气氛也变成了顶重要的东西。当一个人专心思想的时候,或是在邻居嘈杂、仆人争吵的时候,或是由面貌丑陋的女仆侍候的时候,当会很容易地忽略了淡茶的美妙气味。同时,喝茶的友伴也不可多。这样严苛的条件与要求,恰恰显示了这喝茶的友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多少人终其一生,或许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相对饮茶的人。自己若能遇见一杯淡茶,一个茶友,已经是很幸运了,而后人生中的山水一程又一程,也不再显得可怕与寂寞。每一程山水相逢的交错里,总会有初见时的欣喜,也会有渐远后的叹息;每一段平淡如水的光阴里,总会有温馨萦怀的温润,也会有凄凉怆然的薄寒。

学着爱上饮茶,于静静的星夜,于悠闲的午后,于一人静坐的时刻,于三两好友相聚的时分,茶味如人生,茶友本难得,且将新火试新茶。